白锦御

三十七

 

“二爷，”老康急匆匆推门进来，“人太多了！而且水又涨了！”

杨戬站在窗口，看着街道上的汪洋，还有抱着门板，坐着木盆，惊恐逃命的人们，眉头越皱越紧，回身道：“能收多少收多少，把所有楼层都打开，这个时候，人命要紧，能用的都用上，就算被凡人看到什么，等水退了再说。”

“别的好说，就是咱们门口挡水的结界——原本结界就是强阻水流，这水还一直在涨，想进来避难的人又多，都挤在门口……我怕过不了多久，就要淹过大门，谁也进不来。”

“我去看看。”杨戬说着，拔腿要和老康一起下楼。

“我也去。”

一直坐在墙边的沉香站了起来，宝莲灯被他抱在怀里。

“不用，我很快就上来。”

沉香瞥了杨戬一眼，把手里的宝莲灯抱得紧了一点：“要把阻门的水逼退，再划出一片空地来，用宝莲灯是最容易的。”

“不用。”杨戬想也不想地拒绝，“这事不难。”

“阻挡海水，同时设结界，杨戬你生得三头六臂吗？”沉香不屑地撇嘴，“有你在这里婆婆妈妈的功夫，人都淹死了。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心系苍生。”

看他俩僵持，老康还想要帮腔劝阻，但杨戬摇了摇头，默许沉香跟上，走了两步，又忍不住嘱咐：“不许逞强。”

 

梅山银行的大堂里已经挤满了人，就算有结界守护，外面的海水涌不进来，浑身湿透的避难者，还是让地面积了一层水。银行的前门大开，被拦在外面的水已经快没到门框，外面的人推挤着要从仅剩的空隙里钻进来，有人扎入水下，但立刻被人挤住，前进不了，也无法换气……

杨戬见状，伸手穿过结界，将陷入危险的人拉了进来。沉香和老康有样学样，也拽了几个人进来。哮天和老姚指挥着临时拼凑出来的引导团队，领着进来的人前往各楼层安置，忙得焦头烂额，一身湿淋淋的，几乎和难民无异。

沉香看着门外窗外试图进来的人，不禁有些发愁：难不成要把这些逃到眼前的人随着海水一并推出去？

杨戬看他的表情，知道他在犹豫什么，便告诉他：“按照现在这样，能挤进大门活命的只有十中之一。净出一片空地，他们也能得救。”

沉香哼了一声，还是一副不受教的模样，但也走到大堂中央，一手执起宝莲灯，另一只手腕上系的红绳轻轻贴在灯上——

一朵透明的金莲在沉香周围绽开，越张越大，将整个大厅包围起来。沉香闭幕凝神，体内玄功法力流转起来，让那朵金莲继续扩大。金色的花瓣舒展开来，轻柔又毋庸置疑地将楼外汹涌拍打的海水推拒出去，与在水中浮沉的漂流者一起，越推越远……

沉香的额角沁出了汗，他继续催动法力，欲将金莲的范围继续扩大，一缕莲香若有似无地在咸湿的空气中散开。

“可以了。”杨戬的声音在头顶传来，“稳住。”

沉香没做他想，听话凝神稳定法力，屏蔽周围的嘈杂，脑海神识里，只剩掌中发光的宝莲灯，温柔的，炽热的，源源不断地燃烧……

 

“哎呦！什么东西啊！”

一声大叫让沉香吃了一惊，险些稳不住宝莲灯，睁开眼，看见一张硕大的面具，机关眼上转出个眼冒金星。那面具的主人穿着一身扎眼的粉色西装，背后背着一个眼熟的大葫芦，他看看沉香，又看看周围，转身在空中胡乱画了几道，向四面一推，与海水对抗的沉香顿时感觉轻松不少。他趁机定睛细看，才看到面具人背后的大葫芦上还捆着一个人，连嘴巴都堵得严严实实——这葫芦原本的主人，那个卖假药的葫芦小仙。

布置结界的杨戬此时也转了回来，他向沉香略一点头，沉香便松了劲，若不是面具人伸出毛手捞了他一下，当即就要坐在一地积水里。

“呦，好了呀？”那面具人把沉香推到杨戬怀里，面具的表情转成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，“我说杨戬你不会吧……”

杨戬因为布设维持结界也消耗不少，一时晃神，没听清面具人的调笑，随口答应。那面具人笑得更肆无忌惮，毛扎扎的爪子又伸出来，去捏沉香的手腕。沉香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，也能感觉出其中逗弄的意味，当时就黑下脸，躲开他的爪子，从杨戬怀里挣脱出去，顾不上脚步虚浮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趟过水，穿过人群，上楼去了。

 

“啧，小孩儿不禁逗！”面具人摇摇头，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还背着个东西，把背后的葫芦摘下来，随手往旁边一摆。捆在上面的葫芦小仙看见杨戬，如见救星，“呜呜”地拼命挣扎起来。

“怎么回事儿？”杨戬问，伸手把堵着葫芦小仙嘴巴的布扯出来。

“杨戬救我！”葫芦小仙立刻哀嚎起来，“我再也不敢了！就看在我救你外甥的份上——”

“吵死了！”面具人不耐烦地从地上捡起那团布，又塞回了葫芦小仙嘴里。

“哎——”

杨戬还想阻止，面具人摆摆手，揽着杨戬走到人少的地方：“他不重要，就是我来的路上顺手抓的——咱们这可真是落破了哟，什么江湖骗子都想来摆我们一道。”

杨戬猜他大概得知当初葫芦小仙故意引自己去找他而心中不爽，虽然觉得幼稚，但想来他也不会太为难一个小角色，不过他既然这个时候来，自然也不可能是为了这种小事。

“东海出什么事了？”杨戬问——敖广虽然在这里作威作福，视凡人如草芥，却也没疯到毁自己根基的地步。

面具人摇摇头，抓抓头上的白毛：“说不好，本来想找你去帮忙探探，结果你这——”他比划了一下拥挤混乱的梅山银行，“就从这一世的哪吒遇上了敖广家的那小龙，我就知道好日子要到头喽！”

杨戬挑了挑眉角：“怎么？你还去不得？难不成龙宫还比天宫更凶险？”

“也不是……”面具人支吾起来，“我在这儿呆的时间长，难免和德家照面儿。上了岁数，就乐意低调，扣上面具他也认不得我。你说我要是这么闯进去，万一不是我想的那回事，我以后还怎么在东海呆着啊。”

这番解释让杨戬又好气又好笑，腹诽齐天大圣竟学得这样奸滑。只是现在这般光景不能继续放任，便整了整衣服，当真准备替他走这一趟。

哪知步子还没迈出去，就被面具人拉住：“我看是不用了。”他用手指点点耳朵，“你听，外面的雷声停了。”

杨戬侧耳细听，确实很久听不见雷声，反而有淅沥水声，他走到一扇窗户跟前，发现外面居然罕见地落了雨。

面具人转向东海的方位，仿佛是在隔着大半个城市远眺，片刻之后，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，对杨戬道：“蛟龙出海，四散而走——你那小师弟，怕是又闹了一回东海。”

【这章就为了证明一下我没忘戬沉两个……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