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锦御

二十一

 

小五的死，让破案成了一种更深的执念，片刻闲暇仿佛都成了对年轻生命的辜负。

 

松东路盯着老杨敞开的胸膛，听李佳说明尸检结果——这本就是一场混淆视听的戏，丁老板他们并不知道凶手的真正手法，所以当然会有子弹。只是，比起前面的受害者，这一次，体内找到的碎骨更少。

多了子弹，少了碎骨……

松东路突然想通了关窍，让李佳把之前两名死于“幽灵子弹”之下的死者找出来重新检查，果然，在卓哥的体内，找到了一小块被打磨过的碎骨——原来，所谓的“幽灵子弹”，其实就是骨头做的子弹。骨头的硬度不如金属弹头，击中目标之后往往破碎，混在血浆和碎骨之中，让人难以觉察，误以为不存在弹头。

 

“幽灵子弹”的秘密揭开，最后一块拼图也随之拼合——当初他们搜索王海的房间时，桌面上放置着制造子弹的全部工具，唯独不见弹头，却有几根硕大的骨头突兀的混在其中，那便是王海用来制造幽灵子弹的工具！

而如今，协同者、旁观者、知情者皆已死去，该是轮到主谋了。

松东路望向郭追，对方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，眼神交换，立刻一同动身赶往兵工厂——丁老板是下一个目标，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，必然已经为此设好了埋伏。丁老板固然有千百条该死的罪名，但死刑处置绝非正义，只会引动更大的恐怖；而丁老板的伏击一旦成功，他就会以胜利者的姿态，掩盖住对阿嫣的恶行，再度把正义踩在脚底。

最好的结果，是在这场搏杀发生之前结束一切，让全部真相展露在太阳之下。

 

杀人，夜晚自然是最适合的场景，王海并没有求死的意志，所以，借着夜色脱身是可以预见的选择——郭追了解王海，松东路在这件事上相信他的判断。

但是，毫无线索的人并不能这样从容，警局的汽车早早就从院子里开出，许多警察匆匆地步行跟上——凶手对他们来说全然未知，于是只有在惶恐中守株待兔。郭追没有被包括在内，显然他早已被划分到另一个不受信任的阵营，或者说，他从来都没有被包括在内。

汽车从面前驶过，玻璃窗里露出金局长的侧脸，郭追看着它从眼前一闪而过，低头检查自己枪中的子弹——当他是什么立场都不要紧，他已经比其他人快了很多步。

 

“郭追！”

小云雀像只鸟儿一样忽然落在他们的面前，伸长脖子眺望远去的汽车和队列：“好多人啊，出了什么事吗？是找到凶手了吗？你们怎么没有一起去？”

“我们已经知道凶手是谁。”松东路回答，“但是，郭追判断，他要在入夜之后才会动手。我们还有一些时间。”

小云雀惊诧地睁大眼睛，望向郭追，像是期望着他能透露更多。郭追皱了皱眉，最后还是告诉她：“凶手是王海，他的下一个目标将会是丁老板。”

小云雀捂住嘴巴，发出短促的吸气声：“会不会很危险？”

松东路笑着宽慰：“王海的目标是丁老板，我们不会有危险。”

可小云雀并不相信，她放下手臂，眼睛在郭追和松东路之间流转，最后下定决心：“我跟你们一起去！”

“这不行。”郭追立刻否决，“你连枪都不会拿，去了又有什么用？”

“可是——”

见小云雀还要坚持，郭追无奈地缓下语气，温声道：“不用担心，不会有事的，过了今晚，一切都会有结果了。”

小云雀仍然纠结，但最后还是听话点头：“你要当心，我们等你好消息。”

 

事实证明，在大半个警察局的包围圈里私下行动，并没有想象中的容易，松东路和郭追还没有找到溜进丁老板办公室的路径，枪就已经响了。李进带着一大群人冲到楼上，打开窗户四处瞭望，最后一无所获地跑下楼梯向金局长汇报：“丁老板死了，凶手不见了。”

但郭追和松东路知道凶手应该在哪里，当王海从案发现场溜出，刚一踏足厂房的后巷，就被两个人堵了个正着。

这一次，王海首先出枪，赌准了郭追的顾忌，这一枪，打的是松东路。

郭追在子弹出膛时把松东路推开，子弹擦伤他的手臂，让他摔倒在地，再还击时已经晚了，子弹歪斜出去，从王海的帽边飞过。

枪声，更多的枪声，王海逃跑的路线上，留下警探的尸体。但郭追没有时间去看，他紧紧地追上去，看着王海逃进他与松东路窃听过的一号车间，然后和松东路默契地分开围堵——这一次，没有伤疲的兄弟，没有未知的前路，一切都将在今夜抵达终局，他将收回十年前无奈的那次放过。

 

他又拦在了王海前面，而王海，在最初的一瞬惊讶之后，很快缓下因奔逃而急促的呼吸。他望着郭追，松开了按在枪上的手。

郭追也做了同样的动作——空旷厂房里，再续一场速度的生死局。

“咻——”

皮鞋鞋底擦过地面的噪声划破致命的安静，为这场对峙加了一分滑稽。松东路滑步到他们中间，回头看向郭追，面对郭追不赞同微微摇头，露出无奈的表情，而后转过去，学着他们都样子展开双手——

“我真想知道，谁是最快的枪手。”

他这样说着，一只手伸向了大衣里面……

 

两人的决斗变成了三人的赌局，螳螂捕蝉，黄雀在后，但开枪之前，没有人知道自己是哪一个。

松东路猛地抽出藏在大衣中的手，指向王海——

一声枪响，两发子弹，子弹的热浪一前一后擦过松东路的身体。

一颗子弹钻进王海的脑袋，松东路转身去看郭追，见他只是被打中了肩头。

背后传来巨响，王海倒了下去，血从他头上的洞里流出来，很快淌了满地。

 

枪声引来杂乱的脚步，松东路在更多人靠近之前，又一次望向郭追，想探究那迅疾精准，毫无扰动的一枪，到底是来源于友人之间的全心信任，还是十年以来的不甘滋长发酵，又或者，还存在着他不可知的隐秘……

但郭追只是收起枪，垂目看着王海的尸体，除了刚历生死之后的松弛倦怠，看不出一丝旁的情绪。